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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景志祥

一

历史很多时候，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发生了逆转。

逆转的在我们今时今日看来，也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，可这件小事，放在历史长河里，却足以改变一个王朝，一个人的结局。

天庆四年（公元1114年）的春天，在流水这个地方，一个叫完颜阿骨打的中年人集合了2500人，开始进攻辽国的宁江州（今天吉林扶余北伯都纳古城），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辽国皇帝耶律延禧的耳朵里，这位喜好游戏的皇帝，正在出猎射鹿。

“闻之略不介意”。（听说后一点都没放在心上），仅派遣海州刺史高仙寿率领渤海少量人马去支援。这个举动，多少有些让人不可思议，从后来的结果看，完颜阿骨打就是从这里一步一步开始吞并了辽国，并最后灭了前者。

只不过，辽国的皇帝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，在他看来，这不过是完颜阿骨打玩的一次小把戏，目的就是趁着春天来抢夺点东西，不足为虑。

天祚帝不知道的是，就是自己这个错误的预判，给了完颜阿骨打机会，此战后者迅速取得了胜利，经此一战，女真兵马从2500扩充到了万人，完颜阿骨打信心大涨 同时也看到了辽国的虚实，让紧绷的完颜阿骨打明白，昔日强大的辽国，已经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，

基于这个认知，天庆五年（公元1115年）正月元旦，完颜阿骨打建立金朝，天祚帝开始觉察到金朝的威胁，一场你死我亡的战事就此拉开了序幕。

二单独拧出这段历史来看，我们总想当然的认为，这是完颜阿骨打运气比较好，天祚帝忙着射鹿，不想被人打扰了兴趣，才让完颜阿骨打钻了空子，做了灭亡辽国的开创者。

若历史重新给天祚帝一次机会，结局未必是完颜阿骨打的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了。

事实果真如此么？

当然不是！

任何的小事情，任何的历史机遇，从来都是日积月累之中，并与历史的机缘下汇成了一条小溪，而后，形成大江大河，吞并一切的，不巧的是完颜阿骨打恰恰就是这条日积月累的小溪。

天祚帝继位后,罢黜了一个人，这个人叫萧兀纳，算是辽国最后一位颇有见识的大臣，而且为人正直热诚，对辽国无比的忠心，能力也十分出众，如果天祚帝好好重用这个人，信任这个人，那么历史也许有完颜阿骨打，绝对没有辉煌的金国。

可惜，历史从来没有如果。

和所有忠臣一样，萧兀纳有一个十分显著的缺点，遇到事情不知道转弯，一味的直言进谏，往往不分场合地点，弄得皇帝下不了台，一次两次就算了，时间一长，皇帝自然不喜欢。

辽天祚帝既不是李世民，也不是赵匡胤，为了避免天天看到萧兀纳，辽天祚帝将萧兀纳贬为宁江州（今吉林扶余北伯都纳古城）刺史。据《契丹国志》卷十记载：“混同江之东，名宁江州，始建于清宁四年（1058年），是辽国边陲军贸重镇。”

应该说，辽天祚帝这个决定还算稳妥，宁江州辖境接近女真人崛起的按出虎水地区，派遣这样一个能力出众且一心为国的人去镇守宁江州对女真而言，是一场灾难。

只不过，想法和实际操作往往有些偏差，萧兀纳目睹女真势力快速扩张，上书说：“自萧海里亡入女真，彼有轻朝廷心，宜益兵以备不虞。” 天祚帝不以为然，未作答复。

天庆元年（公元1111年），萧兀纳任知黄龙府（今吉林长春农安县）事，面对日益强大的女真进行了一番侦查，侦查的结果是女真“力农积粟、练兵牧马”。这话通俗点说，就是女真正在秘密训练兵马，囤积粮食，目的就是为了将来对付辽国，他怕自己这几句话没有说服力，特意给辽天祚帝上了一道奏疏，详细说明了女真的近况：“臣治与女真接境，观其所为，其志非小。宜先其未发，举兵图之”。 ——《辽史列传·卷二十八》。此后，萧兀纳连上数道奏章，天祚帝皆置之不理。

事情正一点点的脱离了萧兀纳的控制，演变成了他最不想看到的样子，最后酿成了你死我亡的场面。

差的就是一把火。

这把火，毫无意外的被天祚帝给补上了。

天庆二年（公元1112年）二月初十日，天祚帝到春州（今内蒙古兴安盟突泉县）召集附近的女真族酋长来朝，在“头鱼宴”上，醉酒后的天祚帝令一干女真酋长为他跳舞，这个要求多少有些侮辱性，其他女真酋长碍于辽国的强大实力都照办了，唯独完颜阿骨打端坐正视，推辞说不会

这个颇有些挑战性地举动，引起了天祚帝的注意，这位喝得酩酊大醉的皇帝竟头一次近距离打量了一下完颜阿骨打，这一看顿时觉得这个女真酋长“意气雄豪，顾视不常”，一股强大的危机感立马涌上了心头，担心“必贻后患”，密令枢密使萧奉先找借口杀掉他。

事情如果按照辽天祚帝地设想进行，那么此时此刻的完颜阿骨打必死无疑，然而历史总会在关键时刻推出一个左右命运的小人来。

就好比楚汉之争在鸿门宴上的项伯阻止了项羽的刺杀，放走了刘邦，使得项羽与刘邦争天下，交战五年，终于失败自杀。同样，天祚帝身边也有这样一个人。

三

此人叫萧奉先，是天祚帝耶律延禧元妃萧贵哥的兄长，为人外表宽厚，内心忌刻，得到了天祚帝的密令，萧奉先不以为意的说了句：“阿骨打不过是不知礼仪的蛮夷，即使真有异志，“蕞尔小国”也不会有什么作为。 ”（假如真有异心，弹丸之地的小国，还能有什么作为呢？）

这一番说辞很符合天祚帝的心境，刚刚提起的警惕之心，也得益于这句话，彻底消得无影无踪，天祚帝就此打消了密杀完颜阿骨打的计划，逃过一劫的完颜阿骨打则通过天祚帝的表现，担心天祚帝知晓自己心怀异志，率先开启了自己的反辽之路，本着先内后外的原则，完颜阿骨打先并旁近部族，势力迅速得到了扩充。

按说，事情到了这一步，天祚帝多少有些警觉之心才对，可事情并非如此，我们太过高看了这位皇帝，消息送到了天祚帝耳朵里，这位末代皇帝竟认为这只是人家内部的一件平常事，让管理地方的官员去调停一下，事情也就解决了，用不着让自己劳心劳力。

正是天祚帝的忽视，完颜阿骨打顺利完成了起兵的准备工作，并一举开启了反辽的第一步发动了宁江州之战。

宁江州之战过程并不复杂，事实上危害并不大，若辽国能从这场并不影响大局的战事之中看出点危险的味道，那么金国依旧不复存在，当然了，辽国作为大国，并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的，在宁江州被完颜阿骨打攻陷时，一个叫萧陶苏斡的汉人行宫副部署官建议：“女真国虽小，其人勇而善射。自执我叛人萧海里，势益张。我兵久不练，若遇强敌，稍有不利，诸部离心，不可制也。为今之计，莫若大发诸道兵，以威压之，武汉淘宝详情页外包庶可服也。”——《辽史·列传·卷三十一》这个建议很有建设性，而且操作性很强，此时此刻完颜阿骨打势力还没达到巅峰，辽国稍微重视一下，足够灭了后者。

可惜，天祚帝一如既往的保持了自己处理朝政的水准，不予理睬。

至此，辽国彻底失去了遏制完颜阿骨打的机会，到了完颜阿骨打建立金朝，天祚帝开始觉察到金朝的威胁，亲自做了一番准备，表示要御驾亲征，好趁机消灭这个心头之患。

只是，诏书下达后，便没有了音信，反而继续射猎，自始至终，天祚帝都没有正视过金国的崛起，想要缓和双方的矛盾化干戈为玉帛，却又放不下皇帝的架子，在送往金国的诏书，天祚帝在诏书中粗暴地直斥阿骨打姓名，威胁其速降。

这种蛮横无礼的态度自然难以解决矛盾，反而起到了一种催化剂的作用，这一点就连出使金国的使者都明白，直言：“臣前使，依诏开谕，略无所屈”，“不肖适异国，必无生还。”如此发自肺腑的言辞，始终没有得到了正视。

这种不被重视的态度，随着金国势力不断强大，开始出现了逆转，往日唯唯诺诺的金国，渐渐撕下了戴在脸上的面纱，露出了雪白的狼牙，你不重视我，我可以选择忽略你，战场上我可以选择击杀你！

交锋的数月后，金国攻陷了黄龙府（今吉林长春农安县），辽国就此失去了遏制金国的机会，局势的急转之下，让天祚帝有所震动，这位一直动嘴不动手的皇帝，终于硬气了一回，亲自统领大军前去征讨，但契丹将士却心生畏惧，军心不稳，这场战事，结果可想而知了，最让人无解的是看，见战事不利于自己，天祚帝率先临阵败逃，主帅都这个样，其他辽军将士的战斗力可想而知了，本来还十分紧张的金国见对方如此不堪一击，当即乘胜追击，夺取了辽朝的大片领土。天祚帝逃至长春州（今吉林白城），从此辽国丧失了对金国战略上的主动权。

金国兴起的局面不可扭转，局面的逆转，带来的坏影响是巨大的。

首先，辽朝国内也发生叛乱，耶律章奴在上京（内蒙古自治区巴林左旗林东镇南）叛乱，虽然这场叛乱很快就被平定，但是这场叛乱分裂了辽朝内部。此后位于原渤海国的辽东京（现在辽宁省的辽阳市）也发生叛乱自立。这场叛乱一直到天庆六年（公元1116年）四月才被平定，这些内耗无疑消耗了辽国的实力。

随着北宋和金国的结盟，辽国灭亡已是板上钉钉的事，到保大四年（公元1124年）天祚帝已经失去了辽国的大部分土地，他自己退出漠外，他的儿子和家属大多数被杀或被俘，他本人的运气到是不错，多次躲过了被俘或被杀的局面，想着自己手里还有燕州（今天北京昌平区）和云州（今天河北赤城县县城北部），若能奋斗一下取得一两次决定性的胜利，那么翻盘的机会不是没有。

应该说，这个想法很不错，却一点都不实际，金国和北宋的强强联合，已经摧毁了他最后的希望，随着五州战场的失败，他开启了自己的逃亡之路，一路经天德军（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东）过沙漠，向西逃窜，路上水粮断绝，只能吞冰咽雪以解饥止渴，好不容易逃到应州新城（今山西省怀仁县西）东60里处，被金将完颜娄室追上俘获，八月被解送金上京，被降为海滨王。

随着天祚帝的被俘，昔日强大的辽国彻底灭亡。

四

这位辽国的末位皇帝虽落得万箭穿心的下场，其结局却又比北宋父子（宋徽宗，宋钦宗）要好得多，据《大宋宣和遗事》记载，天祚帝和宋徽宗还有一次实际性的会面。

一天，天祚帝见到宋徽宗，两个亡国之君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喜悦，天祚帝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：“赵公，你从哪里来？”

宋徽宗回答：'从源昌州辗转近五六千里，谁知道竟会如此痛苦！”说完狠用力地叹了口气，一旁的天祚帝见宋徽宗这摸样，连忙抢过话说：“你也不要叹了，我和你的情况大同小异。我从海耀州来到这里，已经走了五千里。过去在燕京分别，今天才再见面，路途辛苦，与死亡为邻，今日感戴皇恩，再来到这里，就是上到天上也不过如此。”

说完这句话，两人一直到天明也不敢再说一句话，毕竟是金人的地盘，想要活着，谨慎小心是必然的。

到了第二天，有人带两人进入一座小院中，庭院很整洁，令二人坐在左边廊下的交椅上，二人互相感叹：“有十二年没有见到这东西了。”

以后两人一直生活在座小院里，直到某一天，心血来潮的天祚帝拉着好兄弟宋徽宗的手，私底下说了几句话，宋徽宗拱手在额前，颇有些感谢的意思。

这一举动被人发现，有人报告金国皇帝，宋徽宗与天祚帝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，奉郎主之令，让二人到外面分开居住，他们私下里说了什么则不再追究。

自此，天祚帝住在哪里我们不得而知，唯一知晓的，这位被《辽史》记载死在金天会六年（公元1128年）的辽国皇帝实则又多活了28年。

绍兴二十六年（公元1156年）夏天，金国皇帝完颜亮命令57岁的宋钦宗和81岁耶律延禧去比赛马球，宋钦宗不善于马术，加上身板也弱，竟从马背上跌下来，被马乱践而死，引起的骚乱，让天祚帝看到了逃走的希望。这位年迈的老人，仗着骑术精湛，企图纵马冲出重围逃命，结果被乱箭射死。

这一刻，不知这位悲剧的皇帝有没有想起，多年前，自己若稍微正视一下一个叫完颜阿骨打的女真人，战场上稍微用点心，结局会不会另一番景象呢？

备注一：头鱼宴 《辽史 卷二十七本纪第二十七天祚皇帝一》:"二月丁酉，如 春州 ，幸 混同江 钩鱼，界外 生女直 酋长在千里内者，以故事皆来朝。适遇'头鱼宴'，酒半酣，上临轩，命诸酋次第起舞。"

备注二：辽国五京：辽国建立后，开始相继修建了上京临潢府(今赤峰市林东镇)、东京辽阳府(辽宁省辽阳市)、南京析津府(北京市)、中京大定府(内蒙古宁城县)、西京大同府(山西省大同市)，谓之辽代五京。

备注三：生女真：指没有编入辽国户籍的女真人，宋代《北风扬沙录》载"阿保机虑女真为患，乃诱其强宗大姓数千户，移置辽阳之南，以分其势，使不得相通。"此为熟女真内迁之始，留在故地的女真部则成为生女真。辽景宗以后，由于统治失当，生女真开始为契丹东北边患。

备注四：辽天祚帝的死；根据《辽史》记载称：辽天祚帝耶律延禧于五十四岁病死（金天会六年，公元1128年）。 《大宋宣和遗事》则记载南宋绍兴二十六年（金正隆元年，公元1156年）六月。

参考书目：《辽史·卷二十七·本纪第二十七》 《辽史·卷二十八·本纪第二十八》 《辽史·卷二十九·本纪第二十九》 《大宋宣和遗事》《契丹国志》《松漠记闻》《辽史拾遗》《辽史纪事本末》《两个天子：宋辽关系研究》（塔克森，1988年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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